“意识流”（stream of consciousness）由19世纪美国机能主义心理学先驱詹姆斯创造，用来表示意识的流动特性，他认为个体的经验意识是一个统一的整体，但是意识的内容是不断变化的，从来不会静止不动。“意识流”区分于后来的意识流小说，是心理学的名词。随着认知心理学与神经科学的兴起，意识流概念得到了进一步的发展。
概念
威廉·詹姆斯在其著名的心理学著作《心理学原理》首先提出了“意识流”的概念。他形象地将意识描述为一种不断流动的状态，强调其连续性和非间断性。他认为，意识既不受时间和空间的约束，也不完全依赖外部现实，是一种纯主观的体验。这一观点突出了意识的流动性和联系性：即意识通过把握事物之间的关系，形成对连续性的理解，而非静止的片段式认知。威廉·詹姆斯是机能主义心理学的先驱，他批评联想主义心理学将人类心理活动过于实体化，认为意识是静态的、由简单观念的重现和组合构成。此外，他指出联想主义心理学模糊了两种不同的心理状态：最初的感觉与事后反思，由此引出了“心理学家的谬误”这一概念。詹姆斯认为，这种谬误是指心理学家将意识的内在状态假定为必须隐含或知晓更高层次的认知状态，这种推测忽视了思维过程的动态本质。
詹姆斯对“意识流”的论述
如果必须最简洁的几个字概括《心理学原理》的中心思想的，那么一定是“意识流”。意识作为威廉·詹姆斯心理学思想的基础与核心，涉及了心理学所包含的全部基本事实，包括感觉、知觉、记忆、思维、情绪等等认知加工过程。
詹姆斯将“意识”理解为非实体化的功能和活动。意识是一条不断变化的连续的河流。意识具有内在的不可还原的结构，意识是连续的过程，具有原初的统一性。意识作为意识流，具有内在的 “趋势之觉” 和自身活动的 “意向”，这些趋势之觉和意向 “本身就是 ‘意识流’ 的对象，内在于 ‘意识流’ 中。
在正常清醒状态下，一般我们不会觉得意识有断缺，诚然有时我们感到意识有断裂，比如睡眠、短暂的意识丧失，可一旦意识恢复，我们总能体验到前后断裂的裂口立即弥合于自我之中，詹姆斯称这种可弥合断裂意识的自我为“公有的自我”。“这个对于自我的公有性是时间上的断缺所不能分成两橛的”。在清醒状态下，虽说从时间上看可以截断出每小时、每分钟等等，从事件上看可以区分出上班、吃饭等等，但这些只是内容上的区分，意识状态的连续性并没被打断。比如我们先看一本书，然再看另一本书，这个转换过程并不是把意识截断，而实则“转换过程”本身也是一个意识状态。詹姆斯用比喻的方式将此过程描述为，“竹节并不是竹竿上的断裂；同理，对这个对象的思想过渡到那个对象的思想，并不是思想上的断裂。这种过渡是意识的一部分，就像竹节是竹的一部分一样”。而只有“看”见这一“过渡”，才能把握到意识流之为“流”的连续性。
詹姆斯用另一生动且有效的比喻将意识流表述为，“一只鸟的生活，似乎只是飞翔与栖止……让我们把思想流静止的地方叫‘实体部分’，飞翔的地方叫做‘过渡部分’。这样说，似乎我们思想的主要目的始终是达到我们刚刚脱离实体的部分以外的另一个实体部分”。意识实体部分只是意识过渡部分的一个环节和阶段，只是意识流动中的 “过去” 时态和 “完成” 的 “事态”。过渡部分作为正在发生的时间性视域和活生生的当下体验流，具有构造 “实体部分”的功能。如果说，实体部分是意识的 “中心” 和人们注意的对象，那么过渡部分就是 “前意识” 的、人们忽略的、“非对象” 的意识的“边缘”。这样 “对象化的意识流片段与其边缘构成了一个中心—边缘的结构”。前意识的、非对象化的 “边缘” 是理解意识流的前提和基础。没有这种前意识的 “边缘”，意识的主体内容的理解就是不完整的。在这种意义上，前意识的、未被注意的 “边缘” 决定了 “中心”，非对象化的 “过渡部分” 决定了 “实体部分” 意义可能性。
在詹姆斯看来，意识不是孤立的实体，而是连续的功能和构造活动，是意向性和趋势之觉构成的 “意识流” 和 “意识场域”。意识流的对象同样是“对象场”。 这些场之间，即意识场和对象场之间没有明确的界限，二者之间的 ‘边缘’ 越来越模糊，以至于根本无法指明其界限。正因为 ‘边缘’ 的存在，才能指导我们的意识活动”，边缘 “决定着连续不断的 ‘意识流’ 指向转变的方向” 。“边缘” 引领意识流的转变方向和不同场之间的过渡，边缘造成了更大的不确定的、可能性意识的流动场域。边缘超越了意识和对象的二分，使二者共处一个边界模糊的流动 “场” 中。这个场是由 “趋势之觉” 和意向活动构造的连续不断的 “流”，是由内在的 “边缘” 结构主导的。
对詹姆斯意识流思想的评价
詹姆斯提出的“意识流”理论是心理学史上的重大突破。他强调意识是连续、动态的流动过程，而非静止的实体化结构，这颠覆了当时以联想主义为代表的心理学对意识的机械化、元素化理解。这为后来心理学研究，尤其是现象学、功能主义心理学以及人本主义心理学提供了重要的理论基础。意识流理论超越了传统心理学割裂不同心理过程的局限，提供了一种更整合的视角。詹姆斯在心理学领域有着广泛的影响力，是一位在历史上被主流心理学接纳的人物。不过，意识流理论的主观性强，缺乏可操作性，在实际心理测量或实验中难以操作化，尤其在对意识的边缘部门进行研究缺乏具体方法。
在心理学之外，詹姆斯的意识流理论还对哲学、文学领域产生了启迪。例如，在哲学上，现象学中的意向性与詹姆斯的“趋势之觉”存在理论上的共鸣；在文学领域，意识流小说受到这一理论的启发，探索了更自由的叙事形式。
意识流与意识流小说
意识流小说的确立与 “意识流” 概念密切相关。梅·辛格莱将意识流理论引入文学研究中，用来指当时繁荣发展的文学现象——意识流小说，并被普遍接受。意识流小说属于现代主义小说之一，现普遍认为它书写的内容主要是人们内在经验到的意识之流。20世纪以来，涌现了众多含有意识流特征的作品：运用内心独白、自由联想等各种方法，描写不受理性控制的意识流动状态，试图真实地表现人的内心活动而非客观外部世界。
意识流理论的后续发展
在心理学领域，意识流的概念在詹姆斯之后经历了不同的发展阶段。
行为主义心理学在20世纪初对意识流持批判态度。行为主义学者
约翰·华生（John B. Watson）在1913年发表的《一个行为主义者眼中的心理学》宣言中明确提出，心理学应摒弃对“意识”等主观概念的研究，转而关注可观察的行为。他认为：“心理学的任务是预测和控制行为，而不是分析意识经验。” 。
然而，随着认知心理学的兴起，意识流的概念得到了重新评估和重视。认知心理学家开始研究注意、记忆、语言和解决问题等过程，这些都是意识流的重要组成部分。代表理论为信息处理模型，即将意识流视为一系列信息处理事件，包括布罗德本特提出的过滤器模型和特里斯曼提出的衰减模型：
过滤器模型
由布罗德本特（Donald Broadbent）于1958年提出，认为人类的神经系统在信息加工容量上有限，因此需要一个过滤器来筛选进入意识的感官信息。该模型假设，信息在被感知后，会根据物理特征（如声音的强度或频率）被过滤器选择，只有被选中的信息才能进入更深层次的加工和意识中。该模型强调了注意力在信息处理中的早期选择作用。
衰减模型
由特里斯曼（Anne Treisman）于1967年提出，修正了布罗德本特的过滤器模型。该模型假设，未被注意的信息并非被完全过滤掉，而是强度被衰减。即使是未被注意的刺激，如果其意义足够重要（例如听到自己的名字），仍可能被意识到，经典证据如“鸡尾酒会效应”。该模型解释了人们在非注意通道中仍能探测到敏感/有趣信息的现象。
工作记忆模型
除了信息处理模型，认知心理学的研究者巴德利（Alan Baddeley）和希奇（Graham Hitch）于1974年提出了更加经典的工作记忆模型，该模型将工作记忆视为一个多成分系统，主要包括中央执行系统、语音环路和视觉空间模版。中央执行系统负责控制和调节认知过程，协调各子系统的功能，分配注意力资源。语音环路处理语言信息，视觉空间模版处理视觉和空间信息。这一模型详细描述了意识流中信息的短期存储和加工机制，以及认知资源的分配方式。
近年来随着神经科学领域的发展，意识流的概念也得到了探讨。例如，通过磁共振fMRI和事件相关电位EEG等技术，大脑的默认模式网络（Default Mode Network, DMN）被发现，DMN是大脑中在静息状态下活跃的一组区域，包括内侧前额叶皮层、后扣带皮层和内侧颞叶等。研究发现，当个体处于休息状态、内省或思维漫游，没有专注于外部任务时，DMN的活动显著增强，这与意识流中的思维漫游和自我反思相符合。
言而总之，詹姆斯的意识流概念并非完全被否定，而是在心理学、文学和神经科学等多个领域得到了延伸和拓展。这些学科通过不同的理论和实证研究，为我们理解人类意识的复杂性提供了更丰富而深入的视角。